•樊汀汀•

【爆发性人格障碍 】

 

 

我在一个瞬间失去意识，当我回过神来是，我看到他捂着脸倒在地上，鼻血顺着人中淌到他苍白的嘴唇上，落在他的白衬衫上，落在地上。

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，我的手指很痛，我一定是……我很抱歉，我真的很抱歉……但是我在那个瞬间……我不知道我干了什么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，我记得你躺在地上，惧怕的目光。

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我嘴唇颤抖着扑过去，抱住蜷缩成一团的他，我肯定不止打伤了他的脸，我说不定还踢了他的肚子，我没准还……我的大脑里乱成一团，我手忙脚乱地抚摸他的伤口，把他搀扶到沙发上，“我去拿药，你别乱动。”

他没说话，他肯定痛得说不出来话，我把他拉到沙发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僵硬，仿佛动都动不了。

我冲进卧室，在一片狼藉中翻找着药膏，又奔去卫生间抽了一卷卫生纸，或许我应该带他去医院，万一不仅是皮外伤可怎么办？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？他肯定在生气，我该怎么办呢？

我突然从心底涌起了懦弱和胆怯，我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情绪？我明明如此厌恶这样的人格。

我有点不想面对他，我害怕他真的有一天说要离开。

我再回到客厅的时候，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了，客厅里是被拽得变形的桌布和摔碎的碗碟。

我茫然的站着，可笑地托着卫生纸和药膏。

 

我和他是大学的时候相遇的。

一个宿舍，两个基佬；一次擦枪走火，两场漫威电影。

然后我问他“要不要试试啊”的时候，他就同意了。大学毕业后我们合租同居，各自找工作，努力变成一个合格的大人，我们都过得很累，但是从来没想过要离开，我们就像是严寒峭壁上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只海鸥，找不到求生之道，只能彼此依偎着取暖。

那时候我常常抽烟，焦虑的时候一天一包，他很生气，非常生气，有一次他朝我扔了个抱枕过来。

那时候我很烦，很忙，很生气，很慌乱。

我朝他扔过去了一个东西，我并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，我用了很大的力气，我沉默不语，甚至都没有说“闭嘴！”之类的话。

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动手。

玻璃炸裂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这个寂静的家，那个杯子砸在左耳边的墙上，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颊和眼角膜。

这是个意外。我发誓，这是个意外。

他被医生贴了个创口贴绑了个绷带，没多久左眼就又投入了使用，但是视力稍微差了些，脸颊上的伤口留了个不明显的疤，短暂的冷战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……我很愧疚，我真的很愧疚。但是从那之后就有什么变了。

 

我控制不了自己了。

为什么啊？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了，为什么我不再愿意和他用心解释或者倾听，生活的重压下，我更愿意把他从房间里推出去呢？我明明……是爱他的啊。

对他使些力气似乎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，我大学时篮球校队的，他就是个普通的中文系文艺青年，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我？我脾气开始变坏，然后我开始出现那种情况……吵架的时候，我很生气的时候，我突然失去意识，回过神就发现已经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。

我打了他。

然后我打了他第二次。

第三次。

第四次。

我浑身颤抖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他摸着我的脸颊说我一定是病了。我们的生活在变质……其实我该做好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不是吗？他总有一天，会离开这样的我，带着他的微笑，他那双会弹钢琴的漂亮双手，温暖的胸口和飞扬的神采……我至今也能想起来，大学报到的时候，他双手插兜靠在门上跟我说“都是舍友呢，我请你吃饭？”

他说，原来你是gay啊。

他说，好啊。

他说，你一定是病了。

我把脸埋在手掌中，痛苦地呻吟起来。

 

“喂。”

“喂。”

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很紧张，至少他没有拒接我。

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我应该求他回来吗？或者我应该跟他提分手。

“我现在在火车站。”他竟然是先出声的人，我呆了下，心头一紧：“你要走？”

他叫了我的名字，声音很冷静：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
“让我再看你一眼。”我疲惫地说，“你几点的火车，我再看你一眼。”

他竟然答应了，他说他会在火车站旁边的肯德基里等我，我们会好好谈一谈，然后他就要离开，回到他家。

我见到他的时候，他背着个简单的包，身上穿着一件新衬衫，他肯定是昨天跑出去之后买的，他脸颊还有点肿，垂着头坐在那里玩儿手机。

“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。”他看着我，声音冷静又严厉，“我们……我们都得做正常人，至少你得想办法修好自己。”

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…我就是……我不知道。”我低声说。

“你不能不知道，我会死的。”他说，“每次我看到你眼神一变我就知道……但是你跑很快，我跑不过你，你打人也很痛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
该说抱歉的是我。

“所以我们分手吧。”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，“我要回家了……我在这里这些年，也没找到很合适的工作，我要回家了，我爸爸……他会帮我安排的。”

我握住他的手。

“亲爱的，我保证，我会去看医生，我会……不这么过分，别走。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能再次做出我廉价的保证，然后请求。他只是无声地摇头。

“我知道都是我不对，我不该这么对你，这肯定是一种病，情绪激动会失去意识之类的？我会努力控制自己，我保证不再打你，留下来吧，你爸爸会逼你叫女朋友娶媳妇，你不会变的更开心……你不能走……”

“我宁可去交女朋友你懂吗，至少她不会那样子打我。”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。

“我以后也不会那样打你了，我保证！我不会再嫌你烦了，我会听你的话，我每个月工资都……”

他叫我的名字，止住我的语无伦次：“你已经不爱我了。”

我怎么可能不爱你？

“在你的生活里，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，我已经不是必要的了，甚至是多余的，没有我也许你会过的更好，相信我。”他冷静地说道。“我们早都不是大学的毛头小伙，是时候好好思考了。”

“我一直以为你会比我更聪明，我以为你会意识到……你最近精神压力很大，男人家暴是会上瘾的。”

这跟家暴不一样，我是无意的……我不记得了……我是病了。我想。

“我的火车要到了，我走了。”他说，站起来，我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一把拉住了他，我不想放他走，那样子我会永远失去他啊。我一个人在那个孤独的家里……我怎么忍受得了？

“算我求你……肯定有解决的办法，算我求你……”

“你怎么还有脸让我留下……你怎么敢求我。”他的声音扭曲起来，仿佛忍耐到了极限，“我相信你了一次又一次……你怎么还能继续求我？”

他挣扎起来，却始终被我扣紧手腕，我用力把他往我怀里带，却被他一次又一次躲过去，他用力踢蹬，所有在肯德基等车的人都看着我们，他们惊异又饶有兴趣的眼神让我浑身发毛，精神紧绷，我发着抖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，突然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，血就冒了出来。

我的爱人举着小刀，就举在我面前，他喘息着，和我一样发着抖：“你放开我！听不懂吗！”

他举着刀的身影奇异地跟我的幻觉重合了。

那时候他拉着我去看《无敌浩克》，站在爆米花窗口研究套餐，最后要了个儿童套，把那杯可乐举在我面前，笑着问我，“咱俩分一杯吧？”

我往前走了两步，我甚至想再给他一个微笑，就像过去一样。我们只是无忧无虑，除了考四六级，其他都没有头疼过的大学生，坐在春天开满桃花的校园里，偷偷摸摸地接个吻。

他很害怕地冲我挥舞着那可笑的小刀，过去阳光快乐的面容上是扭曲的惧怕和恨意，那根本不像他啊，这么多年，我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？

他把那柄刀冲着我的脸刺过来。

那一刻，就是那一刻。 

 

我失去了意识。

 

 

 

END

大家光棍儿节快乐！半茫然状态撒了个狗血，想写爆发性人格障碍很久，终于写出来了。

家暴真的是病，得治……

大男子主义也是病，看下医生吧。

还有直男癌直女癌……

今年也没有男朋友（。

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