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樊汀汀•

【12.18】 

 

那个人是最重要的。

他这么说。

我的一切，我的成功和我的失败，都来自于你。

他这么说了。

 

故事追溯到三年前的话，就会变得非常无聊。

三年前我在郊外一个寒冷的冬天里发现了他。他被人抢劫，丢在荒郊野外。没有人帮助他，我开着车经过，原本是从省外朋友家回来。那时候我是个十分单纯的人，我停车，摇下车窗，问他需不需要帮助。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也是强盗常用的手法之一，他们伪装成落魄的样子，请求你把他们送到市里，但是公文包里却装着刀和绳子。

 

可喜可贺，他并不是那强盗之一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。在我把他送到医院后他高烧了三天，然后我又替他垫了车票钱。他十分感激的向我道谢，说将来有一天一定要报答我……我的心情很微妙，这么奇妙的因缘际会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。

一年后他又找到了我，以一个公司高管的身份。

那时候我才把关于他的事情了解的更加详细。

他原本就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，因为我的救助，那次抢劫并没有对他身心造成什么影响，不然的话，没准他会冻死在温度处于零下的那个冬日。今年他再次晋升，工作调到这边，于是来登门道谢。

他请我吃饭，我们聊了很多。从学术专业到特殊习惯，甚至社会评判等敏感话题，我才发现我们十分投缘。

当我们聊到亲人时，他对我说他有个弟弟，是个有些叛逆的孩子，还向我抱怨他总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。

于是我开始帮他出谋划策，虽然我是独生子，但是好歹我也有几个表弟表妹，也正处在叛逆的时期，我装模作样地给他讲了几个故事，心里暗暗觉得高兴。

我觉得很高兴。

他愿意跟我谈论家里的事情，算是我们亲密的证明吧？

仔细想想，从那时起，我大概就是喜欢他的吧？

我们坠入爱河，也就不是那么夸张的事情了吧？

 

那个人是最重要的，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，没有他，我恐怕，早就死了吧……？

他啊，这么说了。

 

人类的第六感非常奇怪，比如明明没有注视对方，能感受到视线，和敌意这种东西。

可能人类天生对于“眼睛”就非常敏感吧。

在所有的“眼睛”当中，其中最危险的，大概就是枪了吧。我能感觉到，那个人站在我后面的气息，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，还有那支离我脑袋不到一厘米的枪，我似乎能感觉到枪管里的那只眼睛，他用危险感如有实质般的挤压着我，随时都准备着杀死我……这是一场错误爱情的葬礼。

我深爱的人，站在我的面前，我们在过去的两年里比谁都要更加亲密，他悲哀地看着我，然后说，对不起。

为什么要道歉？

那个人是最重要的，比谁都要重要，比谁都要重要。

我视线模糊地看着身边昏迷中的黑发青年，几乎要被嫉妒杀死。

 

从二十九年前来说，这只是个悲哀的故事。

夫妻双双步入三十却还没有孩子，经医院检查发现是丈夫的生殖问题，但是两个人十分恩爱，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间隙，反而达成意见，决定收养一个孩子。

那就是哥哥。

哥哥是个弃婴。

但并不是那种被放在孤儿院门口，尽管可怜却始终生活在照顾中的孩子。他十六岁的生母在树林里孤独的生下了他，然后把他抛弃在了那里，守林人在巡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冻成青紫色的婴儿，把他送到了孤儿院。

被收养那年他四岁，已经是能记事的年龄。他感激这个家庭，爱护这个家庭，发誓要守护家里的所有人，所以他清楚的记得，在他六岁时家里喜悦的欢呼。

妈妈怀孕了。

在他七岁左右的时候他有了弟弟。

“说实在的，我这个弟弟真的让我很伤脑筋嘛……”他把烟头摁灭在饭桌前的烟灰缸里。他喝得有点多，眉间不经意流露出淡淡的忧愁。“身体很弱，但是还不老实，一会儿不看着就会大吵大闹，弄伤自己，我调来这边的时候，他还很生气呢。

“明明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。”

我怎么没有发现呢，那时候他的声音里，明明装满内疚。

 

我其实并不清楚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，他的只言片语只透露出模糊地信息，那个孩子那么开朗，那个孩子那么健康……然后出了一个事故，在那个事故后，弟弟的身体被严重的消耗了。性格也完全变化了，成了沉默寡言，却十分强硬的叛逆青年。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，哥哥欠下了永远还不清的债。

明明这些都与我无关，为什么却是我落到这个境地。

枪的眼睛对我说，你真可怜。

但是也没办法，仔细想想，他确实会是更爱弟弟的类型呢。

那个时候啊，他们在家里附近的水库玩耍，哥哥踩在冰面上，然后一下子就掉进去了呢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那一年的冬天比平时都要暖和，冰面也更薄。哥哥掉下去的一瞬间，弟弟就站在旁边，为了“最喜欢的哥哥”，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，却被拖下了冰面，明明他比哥哥小了将近七岁，只用爬上岸边呼救就好，他却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哥哥的手，然后一起坠入深渊。

哥哥爬上来了，弟弟却没有。

哥哥大声呼救吸引了水库另一边的冬泳队成员，最后几番周折，差点被淹死的弟弟才被捞上来。

 

那个人是最重要的。

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。

我的爱人，他的哥哥，确实有这么说的理由啊。

 

“你的爱人？你有爱人吗？”唯一一次见面的时候弟弟微笑着对哥哥说，“恭喜你啊。但是我真没发现哥哥其实——喜欢男人啊。”

我没看到啊，或者说我忽视了，那双眼睛是玻璃珠一般的冷漠，只有带上假面的时候人类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，空洞的哭泣和机械的微笑，所有的表情动作与眼神脱节，我本来应该注意到的啊。

 

扳机上是生命的重量，食指的按压，和法官举起法槌的那一刹那，本质并没有区别。

枪声响起的一刹那，子弹脱膛而出，在额头上带着火药的味道刺出一个洞，血和脑浆爆裂开来，生命之火熄灭，肉体迎来终结。然后谁也不知道，扑朔迷离的死后的世界中，迎接自己的会是亿万天使的齐声颂唱，还是业火的烤炽和撕裂灵魂的刑罚。

死前人们无法预测未来，死后也是一样，我们的灵魂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？我们曾在漫不经心的人生里，犯下怎样的罪呢？

究竟是贪婪还是暴怒，嫉妒还是懒惰，我们无可避免的，必定犯下了其中至少一宗。

所以你究竟会因为你的独占欲和扭曲的性格，付出怎样的代价呢。

为什么……死去的不是我呢。

 

感谢我吧，好好道谢吧，我可是拯救了你的爱情呢。

枪的眼睛说。

你瞧，那个人死了啊，就躺在你旁边——看到他额头上的弹孔了吗？那就是我给你的礼物。

比你更重要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，不对我说句谢谢吗？

站在你后面的时候，我清楚的感觉到了啊，你的愤怒，你的嫉妒，像是红色的火焰一样燃烧了起来，人对眼睛可是很敏感的，尽管你并没有看着我，我却感觉到了啊。

祝你幸福哦，我可是个好人，毕竟这只是针对你爱人一个人的……盛大的复仇。

 

枪离去了。

两个人和一具尸体，昏暗的空间，我盲从的思考着，恍惚间葬礼的钟声响起，充斥在我的头脑中嗡嗡震荡，空气中白色的碎屑飞旋着，被微风搅乱。

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，到底是谁报的警呢？

 

我的爱人呆若木鸡的站立着——不，从那时起，我的爱人就已经死了吧。

剩下的只是哥哥的尸体。

无论如何，这都会是我爱情的葬礼。

这是谁也无法拯救的，我的爱情。

 

=======BE三十题 但是，更重要的那个人==========